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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的落叶轩都是异常冷落的,但今日却不同,破旧的院门外停着贵妃的仪仗,宫门太监将窄小的过道占得挤挤挨挨,厉景琛进去的时候还是在柳姑姑的带领下才能够进入的。
院内充斥着悲伤,容昭仪还是去了,厉景琛没有进屋,却能够感受到来自于祁承轩的悲伤,有些迷茫的站在院子内,前段时间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容昭仪精神不错的在柳姑姑的搀扶下走了一圈,还以为她会好起来,怎知容昭仪还是按照命运的设定去了。
帘子掀开,从屋内走出来的人是玉贵妃,一身兰色的衣裙衬得她身姿高挑,温婉脱俗,她的身后跟着眼圈发红的祁承轩。玉贵妃面带忧伤,温言的安慰着祁承轩,祁承轩不时点头,外表看来竟然像是母子一般和谐。在厉景琛所不知道的时候,祁承轩和玉贵妃的关系变得亲近了。在玉贵妃的帮忙下,容昭仪病逝前的一段时间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只是容昭仪的身子底子伤了,多少的补药下去就像是倒进了破了洞的桶里面,补都补不回来了,容昭仪的身子未见好转,反而越加的病弱,到了今天终于撑不下去走了。
厉景琛行礼之后,玉贵妃就让厉景琛在宫中陪着祁承轩,毕竟是年幼丧母,纵使内心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孩子,厉景琛目睹了祁承轩一夜之间的成长。经历过血亲的离世,祁承轩原本身上还带着一些稚气的全都消失,完完全全的蜕变成为了男人,眉目间有着厉景琛看不懂的晦涩,厉景琛心中长叹,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同样失去了骨肉至亲的二人,经过一夜的相守,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容昭仪的丧礼并不简陋,甚至可以说是隆重,死后还追封为了荣贵妃,只因为岭南又爆发了战事,祁承轩的舅舅宁正昌屡建奇功,可惜容昭仪死了,不然活着得到的更多。
南蛮诸部卷土重来,死灰复燃,一时间岭南边境再次不太平了,战争剥夺了多少人的性命,却也让许多人飞黄腾达,“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的残酷不是一句话可以道尽的。祁承轩的舅舅宁正昌就是战争的幸运儿,经此一战,开启了他一代军神的辉煌生涯。在厉景琛的记忆中,通过这场战事飞黄腾达的不仅仅是宁正昌,还有厉仁远,凯旋而归的他巩固了在京中的地位,坐稳了阳陵侯的位置,受到了皇帝的倚重。一切重来,厉仁远已经没有了成功的机会。
祁承轩毕竟未成年,失去生母的皇子,不是同一进入皇子居所居住,就是被没有孩子的妃子过继,这两种方式说不上哪种更好,但后者让没有依靠的皇子皇女多了依仗,也算是宫中皇子求存的方式吧,如果被位份高的妃子看中,更好一些。
在容昭仪头七过后,玉贵妃就向皇帝提出了过继祁承轩的意思,玉贵妃进宫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求过皇帝什么,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皇帝欣然同意,祁承轩一跃成为众皇子中的佼佼者,有势头正盛的舅舅、有身为贵妃的养母,一时间风光无量,不比之前的七皇子祁珺池差。表面上的奉承永远无法掩盖掉私底下的嘲讽,祁承轩蠢笨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很多人都觉得,祁承轩能够成为皇贵妃的儿子纯属走了狗屎运,得了皇贵妃的亲眼,可是祁承轩自己是个不争气,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一个,以后也不会有多大的发展,早晚会被玉贵妃厌弃,大家都等着看祁承轩的笑话呢。
祁泰初背地里更是气得将屋中的摆设摔得个粉碎,玉贵妃无子,他也趁机会多多在玉贵妃面前露脸,以期能够让玉贵妃看中,収为养子。祁泰初也是皇家人,流着皇家的血脉,而且自认为聪明伶俐、长相出众、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为何不能够过继给玉贵妃,祁泰初筹划良久,本以为自己的鸭子却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祁承轩有什么好,木讷、呆滞,不会变通,一点儿都不会做人,人情世故更是一窍不通,只是个会些齐射功夫的莽夫罢了。
无论祁泰初多么的不忿,祁承轩都成功的成为了众多皇子、伴读的追捧对象,连带着厉景琛都受到了关注。颇有些疲惫的从马车上下来,在宫中又要应付其他皇子和伴读,又要应付祁承轩,层出不穷的事情让厉景琛厌烦,却又不得不应对。厉景琛揉着胳膊,上面肯定淤青了,祁承轩心情不好就拉着他对练,厉景琛的手脚功夫在不断的努力中可谓是同龄人的翘楚,但和祁承轩比起来,依然有很大的差距,和祁承轩对练基本上就是被压着打,身上挨了很多下,虽然打的都不是很重,但累积起来,依然挺疼的。
新的厉府只是个两进的院子,不大,住着几房人家甚至是拥挤的,但在府中厉景琛是除了老夫人之外唯一的主事之人,其他几房人家或多或少要仰仗他生存。厉温瑜恢复了声名,还追封了爵位,加封了谥号,他们夫妻二人的牌位正大光明的进入了厉家宗祠。可是作为嫡出的二房在事后并没有得到更多,连御赐的宅院都被收回。皇帝的心思不好猜,皇帝觉得厉景琛心思太多,手段太狠,他的长子会死、皇家的颜面会受损,与厉景琛有很大的关隘,夺了阳陵侯府的丹书铁劵、收回御赐的宅院,都是因为皇帝心里面对厉景琛、对厉家存在着不满。
皇帝是个多思多虑、生性多疑之人,毁了阳陵侯的丹书铁劵、收回了御赐的宅院后,又觉得这样做会被人诟病,此后又给厉家下了第二道圣旨,嘉奖了厉景琛孝顺、聪慧,送还了阳陵侯的祭田,还多给了二房一千亩的良田地契。
无论如何,庆历帝反复的性格在厉景琛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庆历十一年,对于大齐来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九月末,皇后没了,当丧钟响起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厉景琛正在教导弟弟妹妹练字。
“哥哥,这是什么声音?”厉景深抬头问道,一张小脸都成了花脸猫,全都是各种的墨迹,脸上、手上、纸上,就没有彻底干净的地方,只要他一练字,就会成为这般摸样,而纸上的大字,糊成一团,厉景琛头疼的都不知道拿厉景深怎么办才好。
相较于厉景深的脏兮兮,厉魏紫就好了太多太多了,而且字也写的端正漂亮,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培养出一个才女来。厉景琛在教导厉魏紫的时候,多让她看偏向于开阔眼界、增长见识见闻的书,至于经史子集,厉景琛本身不喜这些,更何况妹妹是个女儿家,也不需要考状元,经史子集不学也罢。
厉景深抬头问了,厉魏紫也在写完一个大字之后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哥哥,他们都很好奇,这在空气中晃荡的沉重空幽的声音是什么。
厉景琛看向窗外,黑天的天空看起来像是要下一场大雨,风急急的刮来,将钟声绞得支离破碎,
“宫里面有一位贵人永远睡着了。”
“哦。像爹爹和娘亲一样吗?那她的孩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厉景深咬着笔杆子,煞有其事的说道。
厉景琛闻言一愣,随后浅笑着说道:“不会的,她自由了。”
也许是未央宫内空落落的正殿,也许是皇后那首充满了悲伤的儿歌,厉景琛总觉得死亡对于皇后来说是一种解脱,她自由了。
厉景深和厉魏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同扭头随着哥哥看向窗外,天更加的沉了,风也越加的急了,好像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