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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的天气,上午十一点多的阳光已经趋于炎热。摩天轮的小格子慢慢上升,刺眼的阳光折射而进,有些晃眼,琉生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梓静静地没有说话,他已经感觉到琉生变化的心境,那位绪方忍或许带给他不小的震动。
当他们所乘坐的那一格升上最高点时,琉生的声音才低缓地响起。
“那个人,是要哥高中时期的恋人。”
绪方忍,就是当年琉生受要的拜托,送学习资料到他的学校时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看见的、趴在要身上的美少年会长。
绪方忍的确非常漂亮,漂亮到一般男人看见他也会心跳漏一拍,琉生当时看见那个画面的确是非常震撼的。
要哥不仅喜欢女孩,还喜欢男孩?、
那时才十三四岁的琉生,单纯得连男女之情都不怎么明白,更别说男男之情。看见那种暧昧的画面,他可说吓傻了,最重要的是,其中一个是他一直喜欢和敬爱的兄长,那种感觉不亚于遭到背叛的打击。
琉生自我催眠,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是因为他们当时所处的角度不对,所以导致他看错了。他抱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回到家里,却在要回家后没敢告诉他其实他去过学校。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要表现的坦然,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会太过粘腻的宠爱,也不会太过冷淡的疏离,总之就是正常兄弟之间的相处,与小时候的亲密感觉还是差了很多。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琉生也不纠结了,要是他的哥哥,作为一家人,他喜欢谁是他的事,只要不违背原则,支持他不是应该的吗?这种简单的心理让琉生慢慢放下了那件事,那个美少年学生会长也渐渐淡出了记忆,如果不是他后来突然找上他的话……
见到绪方忍是琉生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这个当日在学生会室坐在要的腿上的漂亮男生,竟然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将他堵住。
由于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琉生自己也想开了,其实已经不太记得绪方忍的样子,毕竟只有匆匆的一眼。当时他挡着他的路,琉生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不良少年。绪方忍报上自己的性命与学校,告诉琉生他是朝日奈要的同学时,琉生才回过神来。
琉生不知道绪方忍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一个人找另一个人,不管他们之间是否熟悉,或大或小总有一点理由或者目的。按理说,绪方忍与琉生根本就不认识,生活上唯一的共同点的就是要,可这个点于他们只是相同,而不是交叉点,琉生实在想不到他来找自己会出于什么目的。
从绪方忍说话的方式来看,琉生认为他是个随和且谦逊的人,有了这一层印象,加之实在想不出他为何来找自己,所以当绪方忍说出那番话时,琉生整个人都怔住了。
“我是你哥哥的恋人,我们在一起虽然没多久,但感情还是很深厚的。不过,我知道要他有很多兄弟,他是哥哥,下面弟弟众多。我知道他十分喜欢琉生君,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你了。老实说,我很喜欢他作为哥哥爱护弟弟的这份心,可是,却很不喜欢他为了弟弟经常拒绝恋人的邀约这种行为。”说到这里的时候,绪方忍那双漂亮的凤眼幽幽地注视着琉生,深不见底,“我想,琉生君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做弟弟的不要太过缠着哥哥、好歹留给哥哥一些私人时间。”
琉生愕然,他回想小时候的种种,年幼时缺乏安全感可能的确对哥哥们非常依赖,但长大后他自认不算是个粘人的弟弟。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随着日渐懂事,他不断地从彼此的生活习性、言行举止之间察觉到自己与兄弟们的差异,发现自己跟他们的不一样,从而导致他们之间彼此疏离,从小时候的是不分你我到少年时期的客套疏离。
看到要跟绪方忍的暧昧一幕时,他们已经不及小时候那般亲密,有的只是正常兄弟间的相处,何来“缠着哥哥”“不给哥哥留私人时间”一说?
“抱歉,我不懂绪方前辈的意思。我哥哥的私生活我完全不知道,我们在家里也是很普通的兄弟关系,他是个好哥哥没错,但并没有特殊地对我另眼相待,我更加没有仗着自己是弟弟就缠着他或者怎样。绪方前辈今天来找我,实在莫名其妙。”
琉生性格温柔,却不代表他懦弱。若不是受要之托帮忙送学习资料,他也不会看见学生会室那一幕,要不是绪方忍自己说出来,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恋人这回事,说他缠着自己的哥哥造成他们恋人之间的矛盾,这完全是欲加之罪。
绪方忍为自己的说话方式和语气道歉,但始终不认为自己说的内容是错误的,“你自己或许不知道给你哥哥造成了什么影响,那是因为你总是处于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实际上要对你有多么在意,我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几度为了你拒绝我的邀约。所以我请求你,多少有点自觉,不要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让你的哥哥放着恋人不管,而对自己的弟弟瞎操心。”
琉生最后是气急而离开的。
那是他长那么大第一次生气。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若说要哥在意弟弟,祈织应该比他更受要哥的关注吧,在亲生与非亲生之间,要哥的态度再明确不过。绪方忍说要为了弟弟放着恋人不管,他最应该兴师问罪的不是祈织么?为什么会找到他的头上?
还有,听绪方忍的说法,他根本就是个任性且不自知的小孩子,他有那么恶劣吗?在不知不觉的情况造成哥哥们的困扰。明明他一直谨记着自己养子的身份,与那帮一母所生的兄弟们保持着正常距离啊!
琉生将自己龟缩起来,不想理睬任何人,他甚至想离开这个家。
那件事之后没多久,要结束高中生活,做了一名和尚,不久便跟着寺院的主持到四方游历,鲜少回家。有关绪方忍找过琉生这件事,琉生一直没找到机会与要对质,而绪方忍也在毕业后不知去向,根据要每次回家眉飞色舞地讲述他在各地与美女们共度美好时光的言辞来判断,要哥跟绪方忍在高中毕业后便没有继续往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琉生将这件事慢慢淡忘,直到今天再次遇到绪方忍。
听完琉生的回忆,梓并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认真地看向琉生,对他说:“琉生,要哥是不会喜欢别的男人的。”
“诶?”此时的摩天轮已经开始缓慢降落,转换着角度,阳光不再刺眼,琉生的视线不再是一片晃眼的金色,但他却看不懂梓的表情。
梓低垂下眉眼,浅浅笑出来,“你被那个人骗了,他跟要哥根本就不是恋人。”
琉生错愕,“可他当时说……”
梓摇摇头,竖起食指抵住琉生的嘴唇,“那不是真的,他在骗你。”
“骗我!为什么?”琉生以前就没弄明白绪方忍为何要针对他,现在梓哥又推翻了那件事,让他更加糊涂。
既然不是恋人,绪方忍干嘛要特意去找他?还说了那种让人生气的话。
梓收回手,视线投到窗外的天空,慢慢地说:“琉生,虽然很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我也一直以为你真的放下了某些在我们看来无关紧要的执念,但你见到绪方忍之后表现出来的情绪,让我发现你其实还在介意那些东西。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和你谈谈。”
琉生转过头来,困惑而迷茫地看着梓,而梓,在沉默了几秒后也看向他,嘴角微微上翘着,目光温柔。
“你其实一直很介意我们没有血缘这件事吧!”
琉生睁大眼,继而尴尬了,偏过头不敢正视梓的眼神,“梓哥,你看出来了啊。”
梓仰起头,从透明的箱顶,能清楚地看见蔚蓝的天空,就连那云朵好像也能触手可得。
“琉生小时候多么开朗和可爱,每天跟我们形影不离,可是后来渐渐地就不怎么跟我们亲密,只要稍微深思,就不难理解你的心情。不仅仅是我,知道你身世的哥哥们其实都是知道的。
“我知道血缘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存在,在我们兄弟身上大概体现得更为明朗一些,比如雅哥跟小弥,京哥和光哥,我跟椿……我们或多或少都从父母身上遗传到了相似的基因,这些东西放在日常生活中也许很普遍,小到我们身上普通的生活习性,大到踏入社会与人相处、看待事物的角度,但只要细心观察,也不难看出我们兄弟跟他人的不同之处。
“你一定很早就发现自己跟我们大家的不一样,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其他的什么,你从自己的言行习惯中找不到与我们的共同点,渐渐不知如何是好。血缘的确就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我们紧紧维系着,而你没有这样的绳索将你与我们绑在一起,所以你经常不安。
“当然,或许我们平时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举动,导致你不信任我们,会害怕,会想,自己是否打扰了我们亲兄弟之间的相处,会猜测,在我们这些兄弟眼中究竟是怎样看待你这个养子的,我们会不会从来没有真心把你当成弟弟……”
梓的嗓音温柔和煦,不疾不徐,将琉生一直深藏在心里的东西拧出水面,一点点剖开,让琉生直面。
琉生一开始是不敢相信,难道他过去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一直是被哥哥们看在眼里的么?之后便是越听越心惊,他居然不知道梓这样了解他。或许,要不是梓说出这些话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有那么害怕过,他只知道自己因为与大家没有血缘这件事而一直小心翼翼着,活得有些累。
梓说的没错,他那时候是打从心底害怕着的,没有血缘这道亲情的枷锁,将来他要是跟他们走散了该怎么办?
被丢弃在孤儿院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被第二次丢弃。
摩天轮又降到了最低点,游乐场欢快稚感的音乐又重回耳边,透过玻璃窗,外面形形□□的人群热闹非凡,那感觉像是重返了凡世。
“我想,琉生其实很渴望被人爱护的吧。”说了这句话后,梓像是觉察到自己犯了个搞笑的错误而笑起来,“呵呵,这应该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