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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再怎么闹,到了顾嫣然及笄前三日,二房还是搬出去了。只是时间已经来不及,顾嫣然的及笄礼,仍旧是在小山居举行的。
虽说是简办,但如今周鸿已经是平南侯,请来的客人仍旧不少。周三太太跟孟素蓉和林氏一起忙里忙外的张罗,秦知眉便跟着孟玫和顾怡然招待请来的闺中少女们。今日来的女孩儿们多数都是顾嫣然从前的好友,秦知眉性情好,又爱说笑,没多久大家就打成了一片,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陈云珊是个藏不住话的,且她身份高,说话也不必有太多顾忌,拉了秦知眉的手问过她的身份,便撇嘴道:“瞧瞧,秦妹妹不过是姻亲都来帮忙,那正经的堂妹却撂手站干岸儿,就这也叫美名在外?”
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就都向一旁的周润看去。周润今日穿了件藕合色衫子,衬着雪白的脸和头上的羊脂玉钗,若不是眼睑下有一层淡淡青黑,宛然就是个玉雕美人。她一直跟着沈青芸坐,跟陈云珊等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只跟昌平侯府的人说话去了。
沈青芸今日穿的是深紫色绣五彩蝠纹的衫子,母女两个倒似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就连眼睑下的青黑都一模一样。说起来她如今也是周鸿的婶娘,却不像周三太太一般来帮忙,着实是有点露痕迹。不过陈云珊不好说个年长之人,便只拿周润来说话了。
钱喻敏本来就看不惯她们母女,这会儿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也难怪啊,人家刚搬出主院,忙着收拾新院子呢,自然是劳累的。这会儿没力气来帮忙招呼宾客,也是有情可原。”
陈云珊顿时就笑起来。周家二房如今不承爵了,那主院自然轮不到他们住,周鸿将东园划给了他们。那里本是周渊兄弟住过的地方,景致不错,离南园也不远,若住进去,只要将墙加高些便是,要来探望赵氏太夫人,也是极方便的。
周渊过世之后,周瀚虽然迁出了东园,但沈青芸思念亡子,东园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里头的陈设都是按季更换的,园中花木更有专人侍弄,迁进去极其方便,连东西都不怎么要收拾,哪里会有多累呢?钱喻敏这话里明明白白带着讽刺,这一圈都是顾嫣然的朋友,自然都小声笑起来。
正笑着,就听有人在一边道:“各位姐妹们笑什么呢?说出来叫我们也笑笑。”却是王瑶带着王碧凑了过来。
秦知眉这些日子住在周家三房,知道王家这一家子的讨厌,但今日是顾嫣然好日子,也不欲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坏了她的及笄礼,便敷衍着笑道:“并没有说什么,表姐表妹过来了,上茶。”
秦知眉跟王家姐妹的关系其实十分疏远,不过是因着姻亲才勉强搭上。不过秦知眉想着王大爷总归是周鸿的表伯,为了大家气氛融洽些,才叫了一声表姐表妹。谁知王碧却不领情,先拿白眼翻了她一记:“你是哪家的表姐啊?”这些日子她总听母亲说要把大姐许给周家表哥,还说如今周家表哥发达了,保不住有多少姑娘想贴上去呢,故而看见秦知眉以主人姿态招呼她们,顿时觉得不舒服起来,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秦知眉脸腾地一红,陈云珊已经也回了王碧一个白眼:“秦妹妹是周家三太太的侄女,自然也是嫣然的表妹了。”
王瑶忙掐了妹妹一把,笑道:“原来是这样。以前都少见,我妹妹不识得,以后大家就熟了。看秦表妹也有十四岁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定亲呢?”王碧想到的事,她也想到了,到底是没有高门大户闺秀们的城府,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忍不住问起来了。
陈云珊当即就哈一声笑了。这头一回见面的姑娘家,哪见张口问别人亲事的?不过想到顾嫣然,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似笑非笑道:“奇了,秦妹妹在周府住了好些日子了,居然都没见过吗?”
王瑶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一下。秦知眉倒是住了不少日子,可那阵子周鸿有通敌之嫌,王家哪里敢上门呢?
秦知眉也不想把场面搞得尴尬,坏了顾嫣然的好日子,便接着话笑道:“以后熟悉自然就好了,哎,又来客人了,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顾怡然一回头就认出来了:“是韩家的表姐表妹。”这是顾嫣然的姨父姨母,自然也要来的。
“是出了探花的韩家?”当即就有别家的女孩儿开口发问。
韩晋这个探花郎的名声,如今在京城里可是响当当的。顾孟两家的亲友又多半都是书香人家,最看重这个,韩绮韩绢两姐妹一过来,就有人围了过去;便是那些并不想奉承的,也借机走开,登时将王氏姐妹冷落在了一边。
王瑶看看被众星捧月一般的韩绮,恨得回手就拧了妹妹一把:“都是你,胡乱说话!没看见人家都不理咱们了么?”
王碧吃痛,忙离姐姐远了点,恨恨道:“你又拧我!回去我告诉娘!”
“你除了会告状还会什么?”王瑶伸手就想再拧她,“就是告诉娘,我也不怕!”
王碧急了:“你有本事就去找表哥,能叫他喜欢你才是本事,欺负我算什么!”一扭头,抓了块点心就跑了。王瑶撵都撵不及,只得恨恨跺跺脚,厚着脸皮又往韩绮那边凑了过去。
周润坐得虽远,目光却时不时就往这边看。先是看见了陈云珊,后来又见着韩绮姐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从前那众星捧月的地位都是她的,如今——不说别的,就说顾怡然一个庶女,现下姐姐做了侯夫人,也能在嫡女的圈子里露脸了。倒是自己,虽然是未来的寿王妃,今日却有些无人问津的寥落。
沈碧芳陪着她说话,看着那边更是不顺眼,冷笑道:“一个探花罢了,去了翰林院也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别说跟寿王殿下这样天潢贵胄比,就说要做到三品大员,也不知是哪一辈子了!表姐别理她们!”自打顾嫣然嫁了周鸿,顾家固然是她所最厌恶的,孟家和韩家这样的亲戚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润淡淡一笑:“我理她们做什么。对了,表姐在寿王府还好?”
沈碧芳有些心不在焉:“还好吧。寿王殿下府里听说有不少美婢,好在我那姐姐是有名分的侧妃,还管束得住。”说到这里想起来周润将来会是正妃,忙补了一句道,“姐姐就盼着表姐快些进府呢。”
这话真是鬼才信。周润也只是随意弯了弯唇角,听到有不少美婢,脸色就不由得沉了下去。还有将近一年,别等她进了府,庶长子都出世了才好。从前父亲是平南侯的时候,寿王就算看在爵位上,也不会随意弄个庶长子来打她的脸,可如今……
“吉时到——”今日的有司请的是钱喻敏的姑姑钱青,连吉时也是她卜算的,这一声喊出来,便有悠扬的丝竹声响起,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说顾嫣然已出嫁,但因上无公婆,今日及笄礼的主人仍是顾运则与孟素蓉。其实王大太太很想争个什么来做的,无奈她连及笄礼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抢不到,只能观礼罢了。
正宾请的乃是孟老夫人。孟老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嫁入书香门第,一生温婉,却是夫妻相得儿女孝顺,往前倒上十五年,孟老夫人时常被人请去做全福太太,只是后来父母公婆陆续去世,这个全福太太才做不成了,但仍被公认为有福有德的妇人。加之又是顾嫣然的外祖母,做正宾真是贵重福德亲情都全了。
周润抬眼看过去,顾嫣然已经跪坐下来,孟老夫人正在为她初加。那笄便是皇帝所赐,据说乃是一块千年沉水香所雕,颜色微紫,油润光亮,笄首雕的是一对飞蝠,刀法简朴,却是神韵皆备,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不少人都知道这枝笄是皇帝赏赐的,顿时场中就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京城中贵女这样多,哪个及笄时能戴着皇帝赏的笄呢?这还不是因为她嫁了个好丈夫。只怕日后周鸿的前程还有呢。
周润听着这些议论,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都陷进了掌心里。她旁边的沈碧芳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几乎连妒色都要藏不住了。如今家里也在给她议亲了,到底是昌平侯的女儿,虽说是庶出的,也不能随便去给人做妾,听说是要把她许给哪个卫所的千户做填房。
在沈碧芳看来,嫡母对她毫无情份,只管想要拿她去换好处,并不会管她的死活。虽然嫡母跟她说过,那千户前头只有一个闺女,并无儿子,只要她嫁过去生了儿子便是嫡长子,但嫁到京外千里之远,又是年纪几乎比她大一倍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处?她愈是觉得自己前途灰暗,就愈觉得周鸿仿佛一轮明月似的,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光明。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嫁给表哥呢?哪怕是做妾,一定也比嫁到京外去的好!
此时初加已毕,顾嫣然进内室去换衣裳了,周润才把愤恨的心思收了回来,一转眼却见沈碧芳低着个头,手里一块帕子绞得不像个样子,顿时心里一动,笑吟吟道:“表姐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沈碧芳惊回神来,连忙掩饰地按了按额角,“觉得有些气闷罢了。”
周润眼珠一转,慢悠悠地道:“听说表姐在议亲了?”
一说这个,沈碧芳顿时胸闷气堵,眼眶都红了:“表妹何苦说这些话气我。你自己得了好姻缘,就看我的笑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