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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子仍是木头建筑的一层房子,坐在走廊上可以看到波涛起伏,算起来倒也诗情画意。仅仅只建了三间屋子,一间待客,一间住着夫妻二人,另一间自然是厨房,家具什么的都是极简陋的那种,甚至有些做得还不合格。
譬如她现在拿起来看的椅子,就有一只腿长一只腿短,一看就是新手做的。
年彻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椅子,脸色略有几分潮红,“这个不做数的。”
本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年彻这时候也得承认有些活计真不是那么容易能上手,哪怕看起来极其简单,一如木工活,这把椅子是他的初学品,本想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哪里知道是想得太简单了?
乔蓁也不点破他,过这样的日子本就难为他了,坐在走廊上,看着那潮起潮落,他们离家越来越远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踏上归家的路?
年彻也盘腿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揽上她的肩膀,“走一步见一步吧,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到时候是我们一家三口,爹娘见到也会开心。”
乔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把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这也是她的期许。
“呕——”的一声,盛宁郡主急忙用帕子掩住口,头歪到一边去,立即有侍女拿着痰盂放到她面前。
年初晴坐到母亲的身边轻拍她的后背,自从前几天开始,母亲害喜害得越来越严重,时常上一刻才吃下的东西,下一刻就会吐出来,太医开的药吃了也不顶用,该吐照样会吐。
太医说是心境问题,郡主思虑过多,担忧过甚,加之年纪不小,这次反应才会这么剧烈。
一想到这里,年初晴就要悄然叹息,这事没法劝,连爹现在也担心得瘦削了不少。
接过侍女递来的漱口水,她侍候母亲漱口。
年复掀帘子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忙上前一脸焦急,“怎样?可要唤太医过来诊治……”
“可有儿子与儿媳的消息?”盛宁郡主忙接过帕子按了按嘴角,立即追问。
年复摇了摇头,果不其然看到妻子的目光黯淡下来,两手按紧帕子,略有些苍白的唇抿得很紧。
“盛宁,你这样不行的,没把他们寻回来,你就先病倒了,只会是雪上添霜,听我的,先养好身子。”
盛宁郡主不答,没有力气地挨靠在罗汉床上的软枕内。
年初晴想说什么,年复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即会意地起身先行退出去,把这个空间让给父亲与母亲,一旁的侍女也会意地跟在她身后退了出去。
“盛宁,我知道你有在听,别这样好不好?太医说你再这样,孩子会保不住的……”
“侯爷,你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到底什么时候能将他们找回来?”盛宁郡主张开眼睛看向丈夫。
年复叹息一声,然后从袖口掏出一物出来,摊开放在她面前。
盛宁郡主半倾身地坐着,这是一张很简陋的地形图,也只是画了个大概,约莫能看出这是几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你拿这个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这图是当年父亲派人绘画的各国地形图,估计比起宫里的那一幅也差不多,该有的山川地势也都有,盛宁,你仔细看看,这里的是我们大魏……”他的手在地图上中间的位置指点着,然后往东边移去,“而这里是东陵国……”
盛宁郡主立即睁大一双凤眼盯着大魏与东陵的位置,纤细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比划着,没等丈夫说得详细,她已看出端倪来,“你是说,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么很有可能通过海路到达东陵国……”说到这里,因过于紧张她舔了舔干涸的唇角。
年复点点头,他不轻易说出那个死字,但儿子儿媳确是已经失踪了整整半个多月,这是不争的事实,动用了再多的手段再多的人力还是在已有的范围内找不到他们。
也许他们真的沉尸海底,有不少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让他不要白废心思,这人是找不回来了,白头人送黑发人,甚至有人劝他节哀,每每有人这样说,他都板着一张脸,那说话的人自动闭上嘴巴,不去触他的逆鳞。
“盛宁,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这话你先别说出去,皇上的身体日渐不好,十五皇子因为牵扯平江郡王府的公案,如今仍在宗人府关着,朝野对他的议论声渐多,估计与皇位是无缘了。如果他们没死,那么圣琴必定也随之到了东陵国,皇上知晓,会做何反应?这不用我多说。”
盛宁郡主一点就明,思及乔蓁真正的身世,当日的做假似天衣无缝,其实仍有迹可寻,如果老皇帝也往这方面猜,那么事情就不好办了,永定侯府会成为第一个猜疑的对象。
“难道我们就不能派人去找儿子?”她怒道,本就是张扬的性格,只因儿子儿媳的事情才变得郁郁寡欢,最后更是霸道地道:“我不管,年复,说什么我们也要派人到东陵国去,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年复握住她因激动而握紧的拳头,坚定道:“盛宁,我也是这般想的,我儿子儿媳妇的命更重要,其他狗屁倒灶的理由不能阻止我寻回儿子儿媳的心。”
盛宁郡主突然觉得眼睛微有湿润,一直以为她都认为有没有男人都不重要,他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所以她游戏了半生,如今才发现有人风雨同舟真的很好,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紧扣。“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好好地安胎,我们把老三平安生出来。”年复正经地道,“至于寻儿子的一事,我已经派人从陆路进入东陵国密寻。”顿了顿,“至于海路,我已经私下与南融国达成交易,他们同意私下里派出一条船供我们使用,这事情要瞒过皇上,只怕还须岳父出面……”
“这事我去办。”盛宁郡主立即心直口快地道,她也不去问丈夫与那南融国皇子韩逸达成了什么协议,一如年复所说,任何狗屁倒灶的理由也不能成为她寻子寻儿媳的障碍。“那船什么时候会到?”
年复不意外妻子应答的速度,正因为年轻时他们为人父母错过了太多,才会在此刻不计一切都要将儿子夫妻二人找回,“约莫还要两个月左右,这事急不来,我们一等也等了大半个月,还在乎这点时间吗?”
盛宁郡主知道丈夫的话外之意,要死早就死了,如若没死总能寻到人,这也是她坚定的信念。
寻找儿子儿媳一事有了眉目,她立即停下那病恹恹的状态,迅速起身,“我现在就去找我爹。”
年复也没拦她,只是叮嘱她要小心腹中的骨肉。
盛宁郡主自然是点头应是,没与他抬杠,这个孩子她现在是无比重视,正正因为有前车之鉴。
顺王爷一到季节变替的时候就会犯上一阵子病,现在外孙夫妻二人下落不明,他也与老皇帝一样愁得只剩一张苦瓜脸,当然老皇帝担心的是死物,他担心的是两大活人。
正接过药正要喝,帘子就被来人大力扯开,他正要不悦地怒喝,待看清来人是自己那个规矩都扔到爪哇国的女儿,再想到她现在的心情,脸是怎么也板不起来,“盛宁,你回来了……”
“爹,你可要救救你外孙夫妻俩才行?”盛宁郡主一开口,就是一贯的风格。
顺王爷见怪不怪,这回总算没被她的话呛到,“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莫非有了彻哥儿他们的消息?”这回也紧张起来。
盛宁郡主没答,而是朝小厮侍女挥手让他们出去守着,不让人靠近,好一会儿,待屋子里只有父女二人,这才将她与丈夫讨论的话缓缓道来。
“你说他们可能到了东陵国?”顺王爷皱紧老眉,这怎么听怎么荒谬,这女儿女婿是不是忆子成狂了?“这种事机率不高……”
“爹,我不管高不高,我只知道这是我现在仅能做出的努力,我要我的儿子与儿媳平安回来,其他的我不管。”盛宁郡主蛮横地道,“这事你答应也是答应,不答应也是答应……”
“盛宁,你不能说风就是雨……”顺王爷一阵的头疼。
“爹,女儿求过你的次数屈指可数,当年你让我嫁年复我也嫁了,可曾有哪件事逆过你的意思?如今我只求你这么一件事……”
“盛宁,那南融国为何答应?女婿与他们的交易内容是什么?”顺王爷一抓就抓到了重点。虽然大魏有一面靠海,但历来不重视海上的利益,只要无人来犯,也没想过走出去,以致这造船术一直没有进步。
“我管他们交易的内容是什么?”盛宁郡主手一挥不负责任地道,“哪怕他南融国的韩逸说要当皇帝,我也会倾尽全力帮他,其他的我不在乎。”
韩逸不是长子,这继位之事一直与他无关,所以他才能长久地住在大魏的都城卫京,每天赏赏花听听歌姬唱曲,享受贵宾的待遇,绝口不提回国之事,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要避开南融国储位之争。
是无心争位还是在以退为进,谁也猜不出他的意图,反正他不搅乱大魏的国政,由得他爱住多久。
顺王爷知道女儿一向霸道惯了,这事她的确做得出来,年复让她来找自己,也是为了掩饰与韩逸的交涉,不让老皇帝起疑心,这么一想,他也没有推却的理由,“不过……”
“爹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盛宁郡主最不喜欢这搞政治的男人,老是阴深沉沉的,她爹若是身子再健壮一点,只怕连皇位也敢肖想。
“你回去告诉女婿,这事情我一力扛下,无论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波及到永定侯府,但我有一条,就是支持嫡皇孙继位,皇上老迈,估计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嫡皇孙是太子一脉,继位名正言顺。”顺王爷这回干脆地道,外孙夫妻重要,可他刘家的江山更重要。
盛宁郡主眼也不眨道:“这事不用问年复,我替他应下。”
顺王爷这才微微晗首,“南融的海船到达大魏时,我会做好安排,不会让人起疑。”
盛宁郡主一听这话,脸上渐渐扬起了这段时间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