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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怀德在一旁见了只暗自咋舌——纵他不懂贞芬仪弹得什么曲子,他也知道贞芬仪曲子里要传的是什么心意了——贞芬仪此时身着一袭红袍大氅,怀里抱着琵琶,身侧还有一株梅花。这不正是平素用的团扇上头印的“昭君出塞”么!
贞芬仪被容景轩冷凝的神色骇住了,过了会方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是、是嫔妾自己选的这首《昭君怨》,嫔妾弹这首弹得最好。”昭君怨,竟是昭君怨!
贞芬仪想着容景轩好风雅,便从这梅花上头下文章,又想起宫里有位清才人,正因为会唱曲子才被晋封的,一时又想从这个上头发力。最后就成了立在梅花边上,穿着红袍大氅弹一首《昭君怨》。
容景轩怒极反笑,只在小小一个内室里头来回踱步:“这手伸的倒长……”过了半晌又嘿然一笑:“如此毒辣?能把你们姐妹嫁过去就好了。”
如此行迹,几近癫狂,贞芬仪一时简直被吓破了胆子,最后只胆战心惊的想要推脱:“皇上,嫔妾不是故意的啊……”容景轩只含笑望着她:“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贞芬仪还有什么要说呢?她只茫茫然跪在地上。
莫怀德看了片刻,只在一旁开口道:“主子都说了吧,这时还兜揽些什么呢?”贞芬仪只跪在地上欲哭无泪,片刻后猜想是容景轩不喜欢这首曲子,觉得昭君不该“怨”,就辩道:“嫔妾想着昭君能以一己之身,平两国干戈,实在可敬可佩。所以才弹这首曲子!”
容景轩略弯下腰与她面对着面说道:“这话是你姐姐教你的?还是你自己心里想的呢?”贞芬仪沉默许久,最后将心一横道:“嫔妾所做,都是姐姐授意的!”
其实她沉默时,容景轩心中便有了自己的答案。这时他只从贞芬仪怀里拿走那琵琶,对她说:“那就累你再传句话吧!”说着将那琵琶高高举起,旋即往地上狠狠一摔!那琵琶登时被摔的四分五裂,木屑乱溅。
贞芬仪此时身子都僵直了,容景轩方才才做了那么吓人的事情,这时只语气十分温和的道:“这便是朕的回应了,告诉她,她要是再打朕女儿的主意,朕就拿她儿子出气,好不好?”贞芬仪一直裹在眼眶里的泪珠儿此时终于夺眶而出,被吓得素白的一张脸上只两道水亮的泪痕。
此时她只胡乱点着头,容景轩伸出手轻柔为她抹去腮边的一滴泪:“记得告诉她,朕不是说着玩的。”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贞芬仪眼睛只一翻,也不顾地上满是木屑,便瘫倒在地上。安昌阁内自然有皇后派来的宫人,一是怕有人欺负贞芬仪,帮她理事来的;二则也算是皇后的眼线。那几个宫人见了方才的事,早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这绝对是自己办事不力,正要蹑手蹑脚的出去禀报皇后。
偏贞芬仪眼睛是微微眯着的,这时只尖叫道:“不许去!我倒要看谁敢告诉皇后,我一定杀了她!”说着又从地上一跃而起,直直跑到床上,用被子裹住一径发抖的自己,只留了那件红袍大氅孤零零的卧在地上。
容景轩出了安昌阁后,莫怀德问起去哪儿时,一时心中极是茫然——他贵为天子,此时怎么处处都容不下他,竟沦落到无处可去呢。一时他只寻了个由头:“还有事没料理完呢,还是回养心殿吧。”
龙辇方升,他委实觉得有些孤独,竟又开口道:“等等,还是去兰林殿吧,久不见阿丑了。”无论如何,黛黛同阿丑总是无忧无虑的,兰林殿也总像个世外桃源似的。
然而其实兰林殿并不总像个世外桃源的,起码此时就不是——林黛黛今日见了庆妃那样的情状,一时心里难得的对前朝之事起了兴趣,从庆妃那里胡乱摸了几本书,其中就有本《燕人麈》。
《燕人麈》记载的正是辽金元掠夺北方燕地之事,林黛黛从前因觉着那段历史太过惨烈,从来不肯正视,只从各种零散渠道了解与之有关的只言片语。
谁知这次一翻那书便如着魔似的停不下来,看到“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甫出乐户,即登鬼录”这两句时,心中更是难受的无法。宫人见她对这个感兴趣,更有人同她绘声绘色的说起旧时洗衣院里头的骇人听闻的事来。
林黛黛听了先时保福、仁福、贤福三名帝姬被折磨而死的事情后,心中更是闷得慌。那宫人正兴致勃勃的要讲先时朱皇后投水自尽的事呢,全没看见林黛黛难看的脸色。还是旁边的人狠狠拉扯了几下,才惊觉自己大大的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