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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与延枚二人初上京之时,得到书画店老板许多帮助。那老板是个极热心的人,不但留下延枚帮工,还将书画院后身的房子低价租给二人。延枚菖蒲依然是感激不尽。名义上只雇佣了延枚一个人,可菖蒲也时常去店里帮忙。
老板店内生意本就不红火,一份开支顾两个人,想他也是乐意的。只是他执意每月多付给延枚几日的工钱,说他二人兄妹初来,又无父母照拂,他帮一把也是应该的。延枚试图婉拒,怎奈老板盛情难却,还是拿着了。菖蒲延枚研究过后,都觉得白拿工钱不好,于是菖蒲的帮忙变做了每日去给老板打上一两个时辰的零工。无非是帮老板扫扫地,看看店。
老板姓高,年纪已五十有余,老伴在五年前过世了。据说她的儿子颇有才华,已经在军中有了官职。这在老人家眼里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老板每每提起自己的儿子,都笑的合不拢嘴,常常将儿子幼时的几幅墨迹拿出来,看看,摆弄两下,再放回去。
菖蒲心下诧异,又不好询问,只隐约听卖豆腐的姨姨说过,高老板的儿子年少叛逆,十几岁便拾了行囊头也不回的参军去了,不过年月时会来这里坐上一两个时辰,再留下些钱财,连家门都不肯进。
“不孝哦,不孝”豆腐姨一边撇嘴一边摇头。“这小伙子太不孝顺。”
菖蒲在一旁讪讪的笑,却并不想附和。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伤痛,但亲情之间,确实也没有狡辩的余地。这中故事,只有他二人知道,也只有他二人懂得,外人无权评判。
可这事终究还是坏了她的心情,毕竟菖蒲和延枚都没有个可以置气的长辈,连这,她也要羡慕上一番。
她曾回家与延枚讲过此事。可延枚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菖蒲,我们有对方,就足够了。”
回到店中,见那老人正歪坐着,微微眯着眼,正在打瞌睡。老人须发已经全白了,只是头发中还隐隐透着些许灰色。他上了岁数,常常坐着坐着就要睡过去。菖蒲不忍心吵他,径直走过去,蹑手蹑脚的掩了窗户,又寻了见老人平时的旧衣替他盖上,刚碰到他,他便醒了。
菖蒲笑笑:“老板若是醒了,便起身进屋去睡吧。我瞅着今天也是没什么客人了,不如把门替你关了,晚些时候再带份晚饭给你。”
老人摆摆手:“不了不了,人上了岁数,白天便不敢多睡。睡多了,晚上又睁着眼睛睡不着。”
菖蒲笑:“那,老板您爱吃些什么,我回去给您做。”
老人哈哈笑了两声,忽然说道:“姑娘若有兴致,不如写几个字给老夫吧。”
菖蒲吓了一跳,推脱道:“小女才疏学浅,不过幼年识了一二个大字。哪里敢在这班门弄斧。”
老板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实在是无聊,不过消遣。你写了字,老夫给你挂在墙上,或有有缘人经过,就买了呢?”
菖蒲笑笑,不在推辞。拿了笔,沉吟了半刻,却不知该写些什么,脑袋里空空的。她幼时反复诵背的诗句此时一句都抓不到,脑海中只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反反复复的念着一句话。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她迟疑许久,潜意识想把这句话抛出脑袋,却怎么也做不到。她抗争许久,看老板目光烁烁的盯着她,脸上一红,只得将这句没头没脑的诗句写上。
老板眯了眼睛细看,轻笑道:“姑娘好字。”
“姑娘这字不像是胡乱练的,看姑娘的年龄,怕是会拿筷子时,就已经开始拿笔了吧。”
菖蒲也不谦虚,温声道:“幼年的事,我也确实是不记得了,这字,确实是比一般人开始的早些。”
老板听了这话,扭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捻胡说道:“姑娘确实是通透之人,这字清秀而不失饱满,字字刚劲有力,不失钢骨,相必也有一番故事。老夫半截入土之人,对这些俗事不感兴趣,只是感觉姑娘写下的句子有些不吉。”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写诗的人该是怎样的清高,又是怎样的孤独。
菖蒲说道:“这只是我小时候听过的一句诗句罢了,总是萦绕于耳,所以不自觉的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