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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高大年轻的男子神色凝重,转身离开,进了屋。
站在一从青灌前的长者,沉默久久,脸上的神色在屋内透出的阴影里,似乎变了几变,才垂首进了屋,似乎有一叹逸出,散在寒风中。
今晚,大宅里非同以往的安静。
正是晚餐时间,但大宅的主人们都选择了在自己屋中将就对付,没有下楼,这对于向来要求全家同桌进餐交流情感的卫家,亦是极少见的。
佣人阿姨仍及力劝说卫东侯在餐厅里用餐,同时又招呼卫书记,想借着他们父子两在餐厅,把住在一楼的两位老人家也请出来。这大冬天的,这么大个家,总要有些人气儿,一家人聚聚,和和气气的,还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
卫东侯摇了摇头,“对不起,阿姨,今天太累了。我楼上厨房里,还有些吃的。”
说着就上楼了,那一贯稳健的步阀,也的确显得比以往更沉重,滞缓。
阿姨叫了一声,只能叹了口气。
跟着卫书记进了屋,阿姨还没出声,书记大人就摆了摆手,跟着上了楼。
阿姨回头看看桌上,也只能一叹,重新又收拾回去。
老太爷似乎听到了响动,走了出来,阿姨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手上的盘碗,这些东西都是老太爷之前特别吩咐给父子两准备的。老太爷说了句“辛苦了”,也回了屋,向来还算挺直的腰板儿,似乎也佝了下去。
阿姨喃喃叹息,觉得之前有语环这个年轻可爱又特别体贴老人的小姑娘在,家里的气氛可比以前活络多了。虽然年纪不大,可是特别帖心、懂事,跟城里那些姑娘很不一样。有些经验的人都知道,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会特别早熟。想想这姑娘以前必然吃过不少苦头,就让人心疼。但是她比起某些急攻近利的小户人家,性子温善可亲,又不失纯稚可爱,哪个长辈不喜欢呢!可惜啊……
楼上,曾经的新房。
卫东侯其实早就饿得前胸帖后背了,却没一点儿食欲。
进屋后,看到屋子里放着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用品,一景一物,心头愈加沉闷压抑。
他顿觉浑身无力,将自己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微微起伏的感觉,仿佛就能听到小女人软软的娇吟、咯咯的笑声,空气里,那些属于她的味道,粉红粉红,淡淡馨香,迅速收拢着,扑进他的每一个感官。
他抬起手,遮住了眉眼。
灯光柔柔的壁灯,映亮小青蛙憨傻可拘的笑脸。
灯下的男子,一动不动。
梳妆台上,婚礼那日散开的妆镜盒还开着,一串拇指大的珍珠项琏,珠色柔润,蝴蝶蓝的珐琅胸针,薄薄的金色翅翼仿佛震翅欲飞,夸张华丽的宝石戒指,光芒奕奕,印波风情的黄金胸针,长长的流苏顺着妆案落下,铺在淡色木纹上,说不出的富贵奢华。
只是这一室的富丽奢华也留不住她们的主人,早不知去向。
——是谁说的,就因为人家傻,所以才要找他这个聪明人做老公的啊!
当初,他信誓旦旦,说这话时尤带着几分男人的骄傲。
他们新婚也不过两三个月,现实就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到头来,真正又蠢又傻的人是他。
突然,眼前有什么东西忽闪忽闪的,他一下睁开眼,发现是床头的电子时钟。
液晶屏上显示大大的数字:三点。
上面还有一块透明的留言板,用荧光笔写着几个大字:老公,今晚的宵夜是你喜欢吃的猪耳朵哦!一张可爱的大耳朵猪头笑脸,画在右下角。
他猛地翻起身,瞪着留言板,眼底光色激烈涌动,却是一脸呆茫。
记得,某一日,她从小书房的隔间里探出脑袋,小眼神儿闪闪发光,对他说,老公,我淘了个好便宜的宝贝。
还记得,快递明明到了,她却没收到,急得团团转的模样,让他心疼得亲了又亲,才把包裹还给她,惹来她一顿好打。
更记得,他第一晚深夜归来时,看到床头的这个小东西,一腔翻涌的血腥都被洗去,借着床头的小夜灯,看着沉睡中的她,许久许久,舍不得移开眼。
婚姻不是谈恋爱,它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惊喜跌宕。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这样一个又一个平淡相处的瞬间,触碰到那些细微的、动人的、柔软的、甜蜜的,爱意,一点一滴,深深的,镂刻在心底。
越是难忘,越是让人心疼不舍。
“老婆……”
这一夜,男人抱着小时钟,蜷在大床上,宛如深受重伤的兽,低喑无眠。
……
那时,在地球的西半球,仍是风光灿烂的晴日。
细白的纱帘被风轻轻扬起,床上的女子眉睫一动,苏醒过来。
语环睁开眼,觉得自己似乎睡了不长不短的时间,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一时还有些懵懂陌生的景致是哪里。
忽又想,也许是为给她压惊,男人故意给她的惊喜。
“东侯?”
她唤了一声,感觉喉咙干哑得难受,转头看到床头上放着一杯清水,拿起来喝了口,十分清甜,便忍不住一口喝光了。
但男人还没来,她有些不安,坐起身,发现身上穿着丝质掉带睡裙。床边的法式高背小沙发上搭着一件同系的睡衣外套,便穿上走出了房间。
整个屋子都透着浓重的异域风情,仔细看看,跟国内仿制的那些装潢风格,细节上很不一样,用手一摸,她就能肯定这几乎都是原生态的材质,心底狐疑斗升。
屋外似乎传来声音,她稍一凝神细听,就听到完全不似东方的语言。
她立即往外走,推开用百页装饰的蓝色木门,一股冷风迎面拂来,门廊下一个盛开着艳丽花朵的大花瓶边,站着两个穿着工人服的大胡子男人,正在大声交谈着什么。
抬眸远望,一片绿茵茵草坪上,放着还在呜呜叫的割草机,再往后,几棵大树展开茂密的树冠,掩去一大片天空,但透过树杆的空隙望出去,远处一片宁静美丽的海湾,碧蓝碧蓝的海水,波光鳞鳞,一两只雪白的帆船,缓缓行驶。
这简直就像语环小时侯只能在画报上看到的国外画面。
“你醒了?比我估计的还快。外面风大,你身子还吹不得,快进屋去。”
门廊下,一身白色绵布衫的北靖,笑容依旧那么温柔体贴,阔步走来。走到面前时,他从追出来跟他报告床上的小姑娘突然不见了的胖妇人手里,接过了一件厚实的羊毛斗蓬,轻轻一抖,给呆愣掉的语环披上。
胖妇人一见,立即笑着离开了。
语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北靖,怎么是你?东侯呢?这是哪里?”
北靖笑笑,抬手环过女人纤细的肩背,扶着她进屋,边走边说,“这么多疑问,咱们进屋再慢慢说。”
语环立即从男人的环护中弹了出去,闪到几步远的距离,一脸戒备地盯着男人有些僵住的温淡笑容。
“北靖,不要唬弄我,你现在就告诉我。这里是哪儿?”
北靖看着女人,半晌,唇角逸出一丝苦笑,她已经不再那么信任他了。
“这里地球的西半球,欧洲大陆,地中海,爱琴岛,地中海群岛之一,一千五百多年前称霸地中海海域的特洛斯王国旧址。”
“地中海?!”
语环低叫一声,彻底傻眼儿。
怎么自己睡了一觉,就飞越了半个地球?!
……
东半球,黎明降临。
一早,卫东侯就接到了陈易洋的电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被头天发生的事给虐得没喘过气儿,陈易洋的口气显得格外阴沉,“东子,昨晚局里的人扛不住上头压力,那方打了几个电话,律师就借口说受害人现不在国内,且证据不足,把人给放了。”
说的自然是卫雪欣。
宋家的关系都在京城,京城大员一个电话,这层层下拨,有几个官儿能扛得住。
宋惜玫之前就下过狠话,这次出手又快又狠,他们这方还陷在情绪的泥沼里,布署也不够严密就把人给丢了。
卫东侯说,“不碍事。他们能力再强,这人还在蓉城的地界上,量他们插翅也难飞。”
对付普通人,那办法就多得很,容易得多了。
显然,这次卫东侯是要动用黑道势力。
陈易洋听出这语气,再没有像之前满口正义地阻挠提醒,说,“那好。我这里马上就能整理出确实有力的证据起诉卫雪欣,呃不,昨天那位宋女士来接人时,说现在已经改名叫了。”
口气里显然还有几分嘲弄。
卫东侯表示会全力支持,便给了陈易洋一个电话号码,正是蓉城另一个老大陆四海。并说,“霍天是碧城那方的人。向可爱虽向着我们语环,但她父亲的立场才是最主要的。我让海子积极配合你,尽量不要惊动到碧城和京上。总之,要快。”
陈易洋还是有些担心,“东子,你真下了决心?你真不怕被人说无情无义?之前你们俩可是差点儿就结婚成夫妻,现在反目成仇……”
卫东侯声音更冷,“阿洋,之前是谁说为了维护国法尊严,就是大义灭亲也不带眨眼儿的。”
陈易洋哽了一顿。
卫东侯又说,“阿洋,麒麟根深叶茂,和京上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必要的时候,你也不要客气。毕竟,你也当了他们小公主的保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多利用他们的关系,别不好意思。”
陈易洋大骂,牵动了伤口,就被旁边正给换药的护士骂了,立即偃旗息鼓,收了线。
卫东侯很清楚,要动雪欣这个女人,宋惜玫这个看似一直以来都对女儿不太关注的生母,定然会全力相护。也许,到后来会同得两家失和,但为了语环,他绝不会轻易收手。
揉了揉眉心,他仍觉得有些疲乏,或许是因为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变身耗损了精气神。半晌,他才下床洗滞,看着洗漱台上的另一个粉红瓶子,又有片刻失神。
现在,那丫头应该早醒了,再次看到北靖,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知道他又把她丢下,会不会很生气?会继续待在国外,还是会急着赶回来?
……
“我要回国!”
搞清楚了目前的状况,语环想也没多想,就冲口而出。
北靖看着距离自己五米远的女人,温和的神色,也渐渐有些黯沉。
“先把早餐吃了,你的生物钟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吃过饭后再休息一下。”
可女人却十分固执,一再申明,且还不顾劝说,裹着一层斗蓬就要往外跑。
北靖看着走出房,越来越远的小小身影,拧了拧眉头。
光影使者突然出现,询问是否将人寻回。
北靖默了一默,看着窗外已经见不着的人影,眉峰一沉,身形一下消失。
那时,语环走在完全陌生的马路上,看着远处的海湾上,一排排纯地中海式的白色建筑,心中百味杂陈,起伏不定。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会被北靖带走。卫东侯知不知道?应该不知道的吧,肯定正急得团团转找她呢!她怎么能留在北靖身边,绝对不能。
可是跑出屋来,她又很清楚这只是赌气向北靖施压罢了,凭她即没护照又身无分文更语言不通,哪回得了国。
她脚步一顿,叹了口气,就要转身往回。
眼前突然一闪,一个人就直直站在了面前,吓得她浑身一抖,差点儿叫出来。
北靖唇角还勾着笑,可是却并无笑意,眼神冷冷的,伸手就把语环抱了起来。
语环挣扎大叫,不让北靖抱,还抡起拳头激动地捶打折腾,但都无济于事。
走到大树下时,她终于没了力气。没吃饭,之前昏迷时又元气大亏,小脸又白了下去。
北靖才道,“你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这么折腾大闹,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一句孩子,终于让语环平静下来,不得不接受了离家万里的现实。
胖妇人送来舒适暖和的外套,虽然听不懂话,但那亲切和煦热情让语环难于拒绝。
吃过饭后,语环的脸色也终于好了起来。
但见着北靖进屋来,她还是一脸的戒备。
北靖无奈,只能坐在距离最远的单人沙发上,说,“想知道什么,问吧!我都告诉你。”
语环盯着北靖半晌,似乎确定了对方不会再突然对自己做出什么强迫的不当举动,才开口,“你掳走我,卫东侯他现在应该知道了,那他是不是在找我?你能查到吗?我想……”
显然,小女人还心心念念着回爱人身边。
北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语环见状,心里不快,却也不敢太放肆,只能低下眉眼无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