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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环刚走到二楼,就看到站在半层上的女人。
女人侧对着她,似乎正在欣赏悬挂在楼道墙上的一幅水墨画,左手抚着硕大的肚子,右手撑着腰侧,这姿势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升起恻隐之心,为她怀孕的吃力而心疼。
可是当女人听到脚步声朝她看过来时,高挑的眉眼里,掩饰不住的妒嫉憎恶,鄙视不屑,在这样居高临下的优势位置,衬得更加阴森冷戾。
语环毫不怀疑,若自己身后是悬崖峭壁,恐怕卫雪欣会毫不迟疑地扑上来,将她推进万仗深渊。
如此一想,她心下更警惕了几分,强行按下了心头初见短信时的激动和失控。
一边往上走,语环一边说,“卫雪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卫雪欣转头,忽尔一笑,“小环妹妹,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现在当了卫家的少奶奶,就不认得旧人了。”
长发被随意撩起,虚掩着双颊的发丝被划开,露出高高的浮肿,让那双盯来的眼眸,似乎都染上了噬血的腥红。
语环的脚步在女人跟前三阶处顿下,“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你说你是话梅?逮不定,你只是曾经认识她,从她那里知道一些事儿罢了。我印象中的话梅姐姐,才没有你这么歹毒无耻。”
卫雪欣像是被话里的恭维和轻蔑狠狠刺了一下,撩动头发的手抖着甩下了,冷哼一声,“乔语环,你以为当年我就真的想救你吗?”
“你什么意思?”语环迅速走了上去,远远地站在了距离女人四五步距离的墙边。
“那个福利院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是不太清楚。不过,我却见过一个被送去又逃跑回来的孩子,身上不知道染了什么怪病,半个身子都长着肉瘤子和恶心的毛……”卫雪欣压低了声说着,眸底闪过一抹冷黯的光。
“所以,你害怕自己也变成那样,才救了我出去?”
“对。可是你记不记得你对我做了什么事?你竟然只顾着自己逃跑,把我扔下了。你知不知道我被抓回去后,他们隔日就决定要把我这个知道他们秘密的孩子送去那个魔窟!要不是我机伶,恐怕我也跟那些孩子一样,变成怪物,或者沦为焚尸炉里的一把黑灰了!”
“不,不是那样的。”语环低吼,“当时我想回头来救你的,可是我被其他孩子拉着没法回头。我当时太小,根本翻不过那个篱坎儿,我只能打电话去求救。妈妈和外婆连夜就赶来了,她们也想收养你,可是他们不准……”
语环当时太小,还不是很明白。但后来也猜测出妈妈和外婆的为难,当时她们带着她逃避清剿,怕跟人纠缠之后暴露了她们自己的身份,就会被当时某些利欲熏心的人抖出去。在那样的情况下,明哲保身最重要,不怪乎对于从来没见过的话梅,妈妈和外婆并没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帮忙,就带着她匆匆离开了。
“那你之后是怎么在小山村里找到我们的?”
“当然多亏了我聪明伶俐。我骗了看管员,在他水里放了过量的安眠药。他们常拿那些药来对付不听话喜欢吵闹的孩子,我就让他们自己尝尝食用过量的下场……”
卫雪欣咬着牙,毫不在意地讲叙着幼年时期可怜的遭遇,悲苦的生活经历,红肿的脸上已经没有平日的优雅端丽,眼神阴森至极,表情狰狞而扭曲。
“你,你真的是话梅姐姐?”
“不信么?那你过来看看,我手臂上有一处被镰刀划伤的痕迹,那是当年为了保护你才被村里的野孩子伤害留下的。”
卫雪欣说着,就挽起了衣袖。
语环立即上前察看,没有注意卫雪欣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光彩。
灯光从女人头顶洒下,阴影掩去了白皙手臂,视线不怎么清明,语环不得不靠得更近,心跳因为突遇旧识而加速,震惊混和着不敢置信,在这一刻让她失去了先前的警惕心。
语环记得,当年比自己仅大一岁的话梅,成熟懂事得令人不可思议,她们一起生活后,妈妈和外婆都很喜欢话梅,还让她好好跟话梅学习知书达礼。对于那时孤单又没有同龄朋友的她来说,对话梅是即崇拜又喜欢。
在语环的记忆里,话梅是那么温柔体贴的姐姐,还为了她跟村子里的孩子打架,受了不少伤,其中最重的就是手臂被砍了一刀,当时差点儿断了,让她记忆尤为深刻。
“这……”
目光顺着雪白凝润的手臂,一截截上移,直到越过手肘,却未见任何伤疤。
语环有些奇怪,伸手托起那手臂,左右转看,仍是没有。
卫雪欣突然捉住她的手,低声冷笑着问,“小环妹妹,你看清了吗?你想不想知道,你妈当初是怎么突然爆毙?”
语环一惊,抬头落进那一片森冷诡谲的笑容里,抬手就要扒开手臂上的手,哪知道卫雪欣双手用力捉着她的手臂死紧不放,倾身上来,目光如锥,紧紧盯着她,哪附骨之蛆。
语环惊颤,“不,你不是话梅姐姐。你手上根本没有伤痕。我妈妈当时病重,外婆也说熬不久了。你根本就是为了骗我过来,你……”
卫雪欣一边拉扯,一边退到了楼梯口。
她裂唇,露出刺目的白弧,宛如一把森寒的刀,充满杀气地朝语环掷来。
她的手蓦然一紧,说,“小环妹妹,你妈妈是被人给活活气死的,呵呵呵,至于那个仇人是谁啊,你就去阴曹地府问你妈妈吧!”
卫雪欣突然使力,将语环往楼梯下狠狠推出,语环大惊,抓住对方的手不放。
两人当场纠缠起来,身体在楼梯口摇摇欲坠,激烈异常。
本就猫在楼下的秦汐一见情形,立即就奔了上来要救人。
谁知道正在这时,下面又传来嘈杂的人声,伴着急速的脚步声奔上来,秦汐朝下一望,就看到了卫东侯,还有他身后紧跟来寻人的几个警卫员。
秦汐心头一沉,直觉有阴谋,没有迟疑就冲了上去。她一心想救的当然只有语环,所以当一声尖叫响起,她看到滚下来的是大肚婆卫雪欣,立马就闪到了楼梯一侧,让其像颗大球似地滚了下去,叹了声“好险”。
可随即,她抬头去寻语环是否安好时,看到语环还站在楼梯口,一脸惊愕地瞪着下方,砰砰砰的声竟然没有立即停止,还在往下滚。
随即,楼下发出一片震惊的低呼声,秦汐蓦然回神,方知:大事不妙。
……
“天哪——”
“这,这怎么回事儿?”
“那不是卫家的养女,杨家外室子的媳妇儿么?”
“老天,这是从楼上摔下来的么?那么大个肚子,孩子恐怕……”
惊呼之后,嗡嗡嗡的低声窃语此起彼伏,迅速传遍了整个大厅。
非常凑巧,卫雪欣从楼上一路滚下来,直到一二楼的半层间的宽阔平台上才停住,头朝里,双腿朝外,肚子大赤赤地对着十阶之下,宴会厅中的所有人。
众人一抬头,就看到卫雪欣岔拉的大腿,和大肚皮。
更不凑巧的是,不知道是从二三楼的半层滚下来时,一路太过激烈而撕破了裙子,她这会儿岔着腿面向人民群众,下半身除了一条根本不怎么适合孕妇穿的蕾丝小内内,再无他物。之前还端端庄庄掩在漂亮身段儿上的蕾丝纱裙,此时竟然裂几了一条条的破布,什么也掩不住了。
在小命不保的情况下,这晚节也不保了。
秦汐扶着楼梯扶手朝下一望,心头直咋舌。事实上,目前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卫雪欣的晚节是被她亲手毁掉的。
原来,之前卫雪欣一来就打语环的碴儿,她心里不爽就想阴卫雪欣一把。知道卫雪欣待会儿还有钢琴演奏,她就悄悄让机械人把卫雪欣的裙子给破了,只要卫雪欣一上台,她就让机械行动,让卫雪欣当场丢个大脸,至少半年内都不敢公开露面,闷不死这恶毒女人。
哪知道,最后是以这等情形收场,真是……恶有恶报啊!
“语环!”
恰时,卫东侯跑到二楼,对着半层上的语环大声一吼。
语环似乎才醒了过来,慢慢转回了眼眸,迎上卫东侯,他眼底有担忧,疑惑,不解,还有愤怒,或者责备。
语环下意识地立即躲开了,不想去分析清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
却冲口而出,“我没有推她!不是我。”
她的声音又慌又颤,甚至还有一丝渴望安抚的乞求。
他脚步将抬时,楼下突然传来卫母的哭叫声,还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他一咬牙,目光如电地扫过旁边哆哆嗦嗦的秦汐,转身就下了楼去,同时把跟着一起上来的警卫员给拦了下去。
卫东侯一走,语环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那道高大的身影,就仿佛是心中最强大的力量,他竟然什么也不说就转身离开了,留给她一道冷冰冰的背影,还有责备的眼神,一下子把她所有的力量都抽光了,带走了,什么也不留。
“语环,别害怕。这种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还有我呢!刚才你们的对话和动作,我都录下来了。咱有最佳证据在手,她丫的就是死了又活回来,也赖不到咱身上。乖啊,你别怕别怕,你现在有的是人帮你撑腰,咱根本不用怕那个阴险狡诈的恶毒女人!”
秦汐扶住语环,不断抚着背安抚她,可是语环的脸色越来越白,一片惨青,抓着秦汐的手指都在泛白,让秦汐开始后悔自己不该看好戏,应该早些出手,就不会中了那女人的苦肉计了。
语环突然转头看着秦汐,眼底却是一片迷茫,惶惶,她动了动唇,没能发出声来,她深喘了几口气,秦汐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好半晌,她终于挤出一句话。
“他,他不相信我,他真的生我气了。”
秦汐一愕,方才明白语环最在意的却是卫东侯的态度。
语环一下站起身,扶着楼梯扶手就往下跑,秦汐吓了一跳,急忙抓着说劝说安抚。
语环颤抖的声音仿佛在哭,“我没有推她,是她想推我,她突然放开手故意滚下去的。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我要跟他解释清楚,不是我……”
她们刚走到二楼时,就看到半层那处的宽阔平台上,躺着浑身流血的卫雪欣。
卫雪欣还没死。
卫雪欣的一只手正在空中画着,嘤嘤呜呜地哭着,向人求救。
而那嘴里反复叫着一个人,“东哥,求求我……东侯,求求你……呜呜,救救我的宝宝,救救我们……东哥,东哥……”
此时,高珩已经离开陆宅,汽车已经驶上了回城南婚宅的高速大道上,对于陆宅之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卫东侯是第一个到卫雪欣身边的,杨湛没有看到高珩,也不得不从人群里过来帮手。
可是卫雪欣这一唤,现场气氛就变了。
同时,卫母看到养女突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刹时就吓坏了,这到底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情,再大的不满意,面临生死交割时,那也全都放下了。
“东子,你还愣着那儿干嘛,快带你妹妹去医院啊!老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啊?”
卫雪欣突然又叫起了“妈妈”。
人群立即分开,卫母就冲上了平台,捉着那只空划的手,跟着就哭得泣不成声,又是心肝儿宝贝,又是我的乖女儿别怕,同时更催促卫东侯。
卫东侯按了卫雪欣几个封血的大穴,没有立即动手,先问跑来的杨湛高珩现在人在哪里,杨湛摇头不知,说救人的事不宜迟。
“我怕万一摔断了骨头,胡乱搬动可能害死她。”
卫东侯重重地拧着眉,低头时,卫雪欣忍着痛苦,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直哭着叫他救孩子,千万一定要救回孩子的命。
在场众人听得这话,都心疼又着急,恻隐之心由然而生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摔伤者的这一边。
秦汐立即挡住了语环的脚步,摇头示意不要下去。
可语环坚持,她眼里只看到正在出谋划策救人的那抹高大的背影,她想要听他说一句安抚的话,相信她的话就够了,不管之后会有多少责任要担,或者还有更多的责难。
“东侯。”
语环别开了秦汐的手,冲下了楼,一把攥住了卫东侯的衣角,她的眼眶绯红一片,更亮得逼人。
卫东侯看着这样的语环,心头狠狠一揪,想要抬手将她揽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可是当前的情形却不允许。
人命当前,这绝不是任性的时候。
“语……”
他伸手想握握那只小手,指头刚碰一片冰凉,开口的话就被一声尖厉如鬼的嘶叫打断。
“是她,就是她,是她推我下楼,是她想要杀死我的宝宝……乔语环,你这个刽子手!”
卫雪欣指着语环,声斯力歇地大吼大叫,这一下子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吼完之后,她气息一窒,侧头昏死过去。
顿时,全场一片死寂,数百双惊愕复杂的目光,同时投向语环。
……
陆家立即准备了担架,卫东侯和杨湛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人抬上了担架。
同时,屋外的开路车、救护车都准备好了。
很快,在一阵“死啦死啦”的警报声中,大厅里的人也很快告辞离开,仿佛怕沾染上那整个平台的血腥霉气似的。
而跟着救护车同时离开的除了卫父卫母,还有卫老太爷和卫太后。
很显然,卫雪欣这一招苦肉计,将全场的注意力,关注力,同情心,又全部聚集到了自己身上。连身为宴会主办者陆家夫妇,也出于责任,跟着一起去了市立医院。
秦汐一直陪着语环,连自己父母的警告都不管,寸步不离。
“语环,我相信你,肯定是卫雪欣那八婆把你骗过去,布下的这个苦肉计。”
语环苦笑,“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她宁愿拿自己和孩子的命,用来陷害我?”
秦汐更激动,“有什么不能信的?这女人他X的连我姐姐那么温柔无害的人都敢害,她有什么无耻下作的事做不出来。哼,什么钢琴天才,她那水准,我在艺术学院也不只见过一两个。我还一直怀疑,她那个什么维也纳音乐学院的毕业证是……”
语环摇头,“小汐,至少今天她当众一吼,大家都相信了。连他也……”
声音一下哽咽,急忙别过了头,仰脸吸气,竟是仍在忍着满腔情绪。
秦汐看着又着急,又气愤,但她也不擅长劝说哄人。
她朝四下看了看,突然看到上面的楼梯上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她起身再一看,那是个包,非常华丽的LV水晶包。她立即忆起,这正是卫雪欣的手包,竟然掉在了这里。
心思一转,秦汐立即将包拣了回来,趁无人看到收在怀里。虽不能肯定这里有什么价值的东西,先收着贱人的东西也算多一个证物。
“我要去医院。”
语环想了又想,突然起身要往外走,也没有人阻拦她。
虽然之前卫雪欣当场指说她是“凶手”,但事发时并没有任何的目击证人,且又由于她现在身份特殊,陆家的警卫员们也没接到上级的指示,她仍然通行无阻。
至于担心卫雪欣的人都忙着去了医院,暂时还没有人来对语环兴师问罪。
她们刚走到门口时,就有人唤住了她们。
来人正是陆公子,“乔小姐,我爷爷说,只要事情不是你做的,就不用担心。”
语环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随即,向可爱就跑了过来,拉着语环的手,完全一副信任力挺的模样,说,“环环姐,你放心,我们都相信你是无辜的。我已经跟陆爷爷说了卫雪欣的劣迹,她想诬赖你,没门儿。对吧,小汐姐?”
秦汐立即点头,还把自己之前录到的东西,迅速传了几份给陆少和负责陆宅警卫保安工作的警卫长,心里也是盘算着越多人看到知道真相,语环的压力也越小。卫雪欣敢当着面诬赖人,他们又何必顾及将这贱人的龌龊公诸于众。
现在有陆部长发话,卫雪欣若想诬赖语环的话,事情真相必然会原原本本地浮现在所有人面前,到时候看谁的假面皮被扒下来。
这时,还留在厅中的几个省级大员,竟然也走了过来,安抚语环。
一人就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丫头,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动乱时代,光凭一两张嘴说说就能定人生死。凡事要讲真凭实据,只要咱没做过,问心无愧,真相总会大白天下。”
语环点点头,向众人致谢后,仍是坚持要去医院看看。
陆少也赞同,“即是问心无愧,去看看也无妨。”遂便吩咐了两个警卫员相陪,显也是给语环长身份,万一真闹到警察系统,那边要拿人的话,也要看看他们这边的面子才敢行动了。
语环在秦汐的陪伴下,上了陆少安排的车,去了医院。向可爱和弟弟也跟随在后。当他们到达医院时,在大门前还碰到了闻讯特地赶来的杨颖和雷小古。
这五个异姓姐妹一见面,情绪也颇有些激动。
雷小古急忙拉着语环问有没有被伤到,语环摇头说没有。
杨颖听到秦汐又说了一些事件经过,立即指天诅咒卫雪欣下十八层地狱。
向可爱冷哼一声,说谁要敢动她罩的人,就抄了她祖宗十八代,一身大姐头的气势,被弟弟削了一番,惹笑了众人,气氛又恢复了一些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