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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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刘夫人神情更冷,迎着风雪,径直穿过廊下。长裙袖摆在风中狂舞,烈烈作响。

刘媵咬住下唇,当即迈步跟上。

西院中,秦玖靠坐在廊下,不顾一阵阵咳嗽,抓起酒坛,灌下两大口。

婢仆守在一旁,不敢轻易劝说。见酒坛渐空,秦玖半点没有停手的意思,禁不住面现焦急,就要硬着头皮开口时,回廊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

脚步声极是规律,行到近前,带起一阵凛冽的寒意。

“夫人。”看清来人,婢仆忙福身行礼。

秦玖抬起头,看到满面冰霜的刘夫人,表情微变,下意识放下酒坛。

“阿母……”两字出口,秦玖突然打了个酒嗝。知晓失态,不由得脸色泛红。

“原来还没醉糊涂,知晓我是你阿母。”刘夫人上前半步,打量着秦玖,道,“阿子不想同为母说些什么?”

秦玖垂下头,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夫人看着他,又扫过歪倒的酒坛,脸色更冷。突然取下发上金钗,一把拉起秦玖,将金钗-塞-进他的手里,五指合拢,反手一送,锋利的钗尾直抵秦玖喉间。

“不想活,只需用力。轻轻一送,一切即可终了。”刘夫人道。

“阿母……”

“怎么,不敢?”

秦玖满面颓然,刘夫人怒气更甚。

“你枉读诗书,忘却祖训,不知祸起萧墙,竟想同室操戈!”刘夫人一字一句道,“大丈夫如何立世,秦氏先祖如何教导,你全都忘了!”

“历代先人为何血染沙场,你也忘了!”

“你的大父、伯父和叔父是怎么死的?刘氏坞堡是如何毁灭?你的庶母和庶弟是如何亡于贼寇箭下,你全都抛在脑后!”

“秦玖秦伯琼,你还记得什么?你还能记得什么?!”

“你不配称秦氏,不配为汉家子!”

秦玖满面涨红,继而又变得一片煞白。

“阿母,我没有,真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联合胡贼,意图害你的兄弟?”刘夫人声音更冷,“是,你的确没有同贼寇联合,但你知情不报、坐视不理!你放任贼寇,险些害你兄弟性命,与同谋又有何异?”

秦玖讷讷无言,脸上全无半点血色。

“阿子,你如何会走到今日,心里难道不清楚?”

刘夫人收回金钗,盯着秦玖,失望道,“若是换做早年,我必会抽你一顿鞭子,抽到你清醒为止。但你已经成-人,膝下有儿有女,我予你颜面,让你自己想清楚,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终日与酒为伍!”

“阿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夫人挺直腰背,一字一句道:“你愧对秦氏之名,愧对历代先祖!”

秦玖颤抖着嘴唇,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阿母,儿错了。”

“错了?不,你没错。”刘夫人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痛楚愤怒全部消散,再无半点情绪。

“你嘴上认错,心中却认定是你父错待于你。你宁可听外人挑-唆,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家人。”

秦玖张张嘴,似要开口辩驳,对上刘夫人的目光,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一字未能出口。

刘夫人更加失望。

“阿子,你的兄弟已经打下长安,你父有意迁都。我会同你父说,将你留在西河。”

“阿母?”秦璟满脸愕然。

“西河会成为你长子的封地。他年纪虽小,好歹明白事理。安排国相指点,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至于你,”刘夫人顿了顿,“既然身体不好,就安心养病吧。”

秦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原尚未扫清,你便想着不该想的,有今日下场,怪不得旁人。”

“阿母,你怎能如此对我?”

“委屈?”刘夫人沉声道,“阿嵁,如果你不起心思,阿峥未必会与你争。但你一错再错,同兄弟生出嫌隙,方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记住我的话,有今日,不是旁人之故,全在于你自己!”

说完这番话,刘夫人命婢仆唤来医者,仔细询问一番,着人下去熬药,“亲眼看着郎君喝下去。”

“诺!”

自始至总,刘媵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秦玖被送回内室,声音再不可闻,刘夫人转身离开,才上前两步,托住刘夫人的手臂。

感受到掌心冰凉,刘媵嘴唇微颤,心中难免酸楚。用力握住刘夫人的手腕,低声道:“阿姊,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

刘夫人没出声,轻轻的摇了摇头。

“阿姊……”

“走吧。”

两人穿过廊下,刘夫人的脊背依旧挺直。

长袖被风鼓起,漆黑的双眸愈发坚毅,酸楚和脆弱全部深埋心底,再不见分毫。

宁康三年,元月

商妥诸事,定下商路契约,桓容准备启程南归。

天未亮,营地已是人喊马嘶,沸腾喧闹。

借着火光,州兵开始拆卸帐篷,厨夫忙着埋锅造饭。营外的栅栏被一根根-拔-除,跟随南归的长安百姓主动帮忙,帮着收拾一些零碎的东西,整理起来,一并送上大车。

少顷,营地中飘出肉汤和蒸饼的香味。

桓容坐在武车上,听着车外人声嘈杂,仍是睡意朦胧。

同秦氏谈判耗费心力,加上盱眙来信,言建康似又有谋算,他两日未能安枕,眼下隐隐现出青色,很是没有精神。

今日拔营,又是起个大早,顾忌自身形象,才没有哈欠连天。

桓容用力拍拍脸颊,始终精神不振。没奈何,狠下心浸湿布巾,扑在脸上,瞬间打了个激灵,总算清醒几分,不再动一动就眼前发花。

“使君,秦将军在营外。”

闻听此言,桓容忙放下布巾,又取干净的巾帕拭过脸,披上斗篷,一边推开车门,一边道:“来了多久?”

“刚到。”典魁回报,“秦将军言,要为使君送行。”

桓容没有多说,命典魁驱车,亲自往营外迎接。

步行?

且不说他精神不济,会不会倒在半道,就说天寒地冻,走两步就要打喷嚏,还是坐车更为保险。想必秦兄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大营外,秦璟高踞马背,见武车自营内行来,立即策马上前。

武车停下,车门推开,不等桓容出声询问,秦璟先一步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行到车前,单手一撑,径直跃入车厢,顺便将桓使君“堵”了回去。

驱车的典魁:“……”

随行的秦氏骑兵:“……”

正拆卸帐篷的州兵:“……”

见到眼前一幕,众人齐刷刷的瞪大双眼,心中生出同样的念头:瞧这情形,还真是半点不见外。桓使君同秦将军关系莫逆,交情匪浅,果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