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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诺坐在紫杉木的书桌前,书桌上叠着需要他处理的信件和账目。玻璃窗的窗帘没有关上,耀眼的阳光从他背后落进来,照亮了大半个书房。他就在阳光下,等着雷蒙德推开对面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来到他面前。
朱利安诺曾经很多次想象他和雷蒙德·加洛林单独会面的场景,可他一次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憎恨他,这么不怀善意的兴奋着迫不及待着,想象雷蒙德像一只穷途末路的狗一样呲牙然后被击垮的模样。
其实这个人已经够不幸了不是?朱利安诺在心底里嘲笑着,还会有哪个贵族、教徒像雷蒙德这么坎坷和卑贱?这个罪恶的私生子,出生就为神所憎恶,整个童年都在病榻上度过。他一度那么接近财富、地位和荣耀的顶点,可是他注定这辈子都得不到那些触手可及的东西。他唯一能追寻的就只有他不名誉的身世,和他那个疑似奴隶的生父。
他应该同情他才对,朱利安诺想,憎恨他做什么?
他把手交叠起来,支撑在下颌上。他能感到自己的手指因为兴奋而颤抖,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来。
而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雷蒙德加洛林在仆人的引领下走进来。他高大俊美,纯粹正直,像一柄出鞘的黑铁长剑般锋利。当他站在你的面前,你几乎可以听到金属的铮鸣。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望着朱利安诺,平静无波,冷漠如霜。没有半点气急败坏,也没有半点颓靡不振。
阳光照耀他全身。
朱利安诺的兴奋不可思议的平息下来。他望着雷蒙德加洛林,蓝眼睛一片暗沉。他想,他果真还是憎恶这个人。
雷走进书房,目光扫过嵌入式书橱上那一排排古旧的抄本和用作装饰的收藏品,最后停在朱利安诺的身上。
美第奇家的次子微笑着起身迎接,温和有礼的打招呼:“欢迎来夏宫,加洛林爵士。”他友好的寒暄,“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市政厅的舞会上,得有五个月了吧?您一向可好?”
雷没有接受,也没有反驳他的称谓。
“托你的福。”他只淡漠的回答。副官已经将搜查令交给仆人,仆人转交给朱利安诺的时候,雷接着说,“贵府安东尼·加西亚涉嫌勾结连续杀人犯伊凡·伊万诺夫,巡法局与市政厅已经批准逮捕和审讯。巡法局申请搜查他们的住所,你看到的是搜查令。”
朱利安诺依旧笑着,“这真是难以置信。不过您既然来到府上,想必有充分的证据——要知道,安东尼是我的仆人,他的作为事关我的名誉。”
他点到即止。
他所经历过的社交场合里,每一个与他打交道的人都擅长察言观色。朱利安诺已经习惯了看旁人费尽心思的揣摩和迎合他。
可惜雷从来都没有这种兴致。
“向你的名誉致意,美第奇爵士。”他的语气里几乎听不出讽刺,“如果你没有旁的疑问,我就要开始执法了。”
“只有一个。”朱利安诺站在雷的面前,脸上带着饶有趣味的微笑,“如果我说我拒绝配合呢?”
雷的拇指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佩刀扣,只要轻轻一推,那长刀就要出鞘。他知道朱利安诺在挑衅他,但知道归知道,当你直面魔鬼洋洋得意的微笑时,想一剑砍上去的冲动也不是那么容易克制的。
“按照法律,在这种情况下我有权采取必要的措施,包括暴力。”
“暴力,哦,暴力……”朱利安诺笑起来,“检察官先生,您站在夏宫我的书房里,除了身后站的那两个——”他侧身查看,“看上去很愤怒但估计帮不上什么忙的部下,周围一切全是我的人的情况下,怎么敢宣称自己掌握‘暴力’?”
他的仆人配合的大笑起来。
雷推开了他的佩刀扣,连皮鞘一起将他的长刀提起来,“美第奇爵士,”雷说,“你很想亲身体验一下答案吗?”
朱利安诺的眼中流露出赞叹的神情,“这就是传说中的亚特坎长刀吗?它可真是漂亮。”他抬手抚摸那刀鞘,仿佛他刚刚不是在挑衅雷,而只是普通的社交礼节,“我的父亲也有这么一把刀,是一名流浪骑士的馈赠。它可以轻易砍断翡冷翠最锋利的刀剑,护卫队的骑士们爱它爱得发狂。父亲一直想还原它的工艺,他召集了全欧洲最好的铸造师。可他们研究了十几年,依旧拿不出相媲美的作品——不论锋利,还是美丽。”朱利安诺微笑着,“如果连他们也做不到,那么你就只能斩杀拜占庭的骑兵,从他们的尸体上缴获了。”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雷的耳边,“所以,告诉我,加洛林爵士,您杀过人了,对吗?”
这一刻他们之间只亘着一把没有出鞘的刀。
雷的眸中有压抑的愤怒,“你知道吗,美第奇爵士。比起斩杀拜占庭的骑兵,想要得到一把亚特坎长刀,你还有更靠谱的办法。如果你曾经去过塞迪卡,你会听说一位名叫西塞罗·罗西的工匠。当他还活着的时候,只要找到乌兹钢锭,他会很乐意为你打造这样一柄长刀。”
“这位工匠已经死去了?”
“是啊,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继承了他和他的妻子所有的学识与技艺。她是一位善良可敬的年轻女士。”